第十回 分别免费章节完整全文阅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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字数: 2928更新时间: 2020-06-26

    

  朱衍左手旁一碗热气腾腾的汤药,老太监多番上前提醒他该喝药了,朱衍无动于衷。

    

  他一向身体健朗,风寒头疼什么的从不与他沾边,只是七年前夺天下时落下的顽疾,朱六时常讥讽,说这是他的报应。

    

  没人会十全十美的,朱衍很清楚一物降一物的道理,自然他从不以好人自居,他会遭报应,不是再正常不过的事了么。

    

  他逼父皇退位,他弑兄,他在战场挥剑斩下数不清的人头,这副躯体早已背负起无数的血气与人命,朱衍自认为他命够硬,他都能挺过来。

    

  他这一生没什么好不好的,究其根底为了欲/念,想要什么就凭本事夺过来,也从未有过失手的时候。

    

  因为他足够强大,足够有能力站在如今的位置上不是么。

    

  难道不是如此么?

    

  东边的太阳完全升起照耀之际,陈若懿从屋子里匆忙系好衣带,跌跌撞撞跑了出来。

    

  里头负责给他擦药的阿念一张童稚的脸蛋,不解的从床榻上也跟着陈若懿跑。

    

  “公公您这药还没擦完呢。”阿念手中握住的一小瓶药罐,由于陈若懿负伤在身,他迈开小腿居然很快就跟了上去。

    

  “公公,您别忘了擦药啊。”

    

  陈若懿接过阿念递来的药罐,低头瞄了眼,又揣进阿念怀里。

    

  彼时已经跑得满头大汗。

    

  “我问你,小公主这会儿子是不是已经出宫了。”

    

  六六出嫁和亲,陈若懿躺着擦药时冷不丁想起这事儿,吓得直滚落在地,又一骨碌起身,不要命地朝宫外奔去。

    

  “五更天方走,这会儿子估计在宫门口和太后娘娘她们告别呢。”

    

    阿念的小手被陈若懿紧紧握住,大半个身子撑起他,就这么依偎走在长长的宫道上。

    

  “您这是要去送公主殿下么,公公。”阿念不解,公主出嫁,陈若懿竟如此焦急。

    

  “她还小,她还什么都不懂,出什么嫁,嫁去哪儿!”

    

  陈若懿想起此事心口窝着口气,恨不得去找朱衍理论。

    

  “六儿就是个孩子,他怎么能狠心让她去那么远的地方受苦受累!”

    

  路上他气得直跺脚,也顾不得背后的伤势,好几回就差倚在墙边骂出口。

    

  朱衍是怎么舍得的?

  如今坐拥了天下,连亲生妹妹都不肯要了,就眼睁睁将其当作一件物品拱手相让?

    

  后半段路走得他气喘吁吁,阿念默默在他身侧搀着他,从他脸上看到了一种极其古怪的神情,他还小他也不懂,却也不敢问。

    

  吉时已到,宫中一口洪钟敲响,声声回荡在京城内,朱衍为了今日朱六出嫁,特地休朝三日,给皇妹的和亲摆足了派头和气势。

    

  京城内的街道人头攒动,挤满了送别看热闹的老百姓。

    

  “六儿,走吧,你皇兄他心中其实不忍,所以没来送你,六儿,你原谅他好不好。”

    

  刘太后半跪在喜轿外,不住擦掉泪水,几度哽咽到不能自已。

    

  “你看,衍儿他还是疼你的,十里红妆,满朝的百姓,都是来祝福你的。”

    

  身后的皇后孙芳菲脸色略微尴尬,她与六儿无情无份,不光如此,她初嫁进宫时,出了不少这位刁蛮公主的苦头。

    

  她只好躲在刘太后后头,偷偷几颗泪珠。

    

  六儿揭开红盖头,一身凤冠霞帔,朱唇不染,从轿子的小窗里探出脑袋,不断地朝着身后的皇宫看去。

    

  他们都以为她朱六不舍皇兄,是在等他的到来。

    

  只有朱六心里清楚,她昨儿已经嘱咐过他了,她一直坚信她会等到的,因为比起屡次食言的皇兄,他从来不说谎,不骗人,说到做到。

    

  终于,遥远的宫门那儿踉踉跄跄走来一小一大两个身影。

    

  朱六红唇轻启,甜甜的笑开来。

    

  小公主脸上的英气与朱衍有好几分相似,就连个性也一样顽固不冥,可六儿是个女儿家,水做的性子,总能将强硬偏执的朱衍弄得满脸无奈。

  如今这捧洁净无杂质的水也要泼出去了是吗?

    

  念旧情的人总会更受伤,因为被时光岁月推着朝前走,过去的人和事总会过去。可陈若懿一直觉得这七年,他像是停在了原地,所有人都向前走了,唯有他,守在原地,画地为牢,再也无法,无法跨出任何一步。

    

  那声“六儿”哑着嗓子喊出,陈若懿窝在宫门角下,伸出了手。

  一如七年前亲王府的梨花树下,他伸手去抱可爱的朱六一样。

    

  时间的长河从未停止过流淌,数不尽从天上坠落的星星,掉入了泥淖里,殆尽在长河中。

    

  陈若懿不舍,他心中不舍,他一手扒着wi墙缝,一手伸着去够,仿佛就差一点,他就能重新将小公主拥入怀中。

    

  朱六任性地将头上沉重的凤冠取下,从袖中取出一根银钗。

  如丝秀发在空中飞扬,她从轿子里几乎探出大半个身子,披散着头发,口中含住钗子,双手重新将发丝松松挽起,再这根平淡无奇的银钗绾起三千愁丝。

    

  那是陈若懿曾经花了大半年积攒的积蓄,特地去挽着六儿的小手,去街道上给她买的。

  那时是朱衍不小心弄坏了六六最爱的一支簪子,陈若懿为了调和二人之间的氛围,带着那会儿子,还很小很小的六六,去外头重新买的。

    

  小公主绾好头发,抱着凤冠,冲着宫门站着的身影,依旧甜甜笑着,挥了挥手。

    

  若懿哥哥,六六走啦。

    

  她在心里这么跟他说道。

  最怕从此山水相隔,心中挂念之人可否还安康,可否还幸福,可否也还,挂念着她。

    

  小公主重新坐回轿子里,飞快擦干眼角泪水的同时,轿起,鼓乐吹响。

  她要走了。

    

  宫墙转角处出现一角龙袍,朱衍负手,听到鼓乐声奏响时,才走了出来。

    

  他的脸色因昨夜的疾症稍显苍白,可在众人前,永远还是那副无法溃击的沧冷,与威严。

  他就看着轿子愈行愈远,紧抿着的唇线没有丝毫的松懈,半个身子隐在黑影里,下颌角收起,眸子里盛满了危险的气息。

    

  “嗖”地一声,三两支羽箭迅速朝着起首抬轿的两名轿夫飞去,正中脑门双双倒地,一下失去平衡的轿身往前倾,就瞧见轿帘扑扬,刹时间混乱一片。

    

  “有人行刺,不好了,有人行刺!”

    

  身后的老太监赶忙护驾,想带着朱衍赶紧躲起来,无奈那具身子岿然不动,只是这么盯着脚下的景象。

    

  老太监慌张,瞧见朱衍神色镇定,似乎在心里默数着什么,于是他随皇帝的视线一同望过去。

    

  人群里冲出几名蒙面大汉,手持大砍刀挥舞过去,看得在场所有人都触目惊心。

    

  朱衍还是站在那儿,在刘太后撕心裂肺的吼叫和孙芳菲的惊呼中,没有做出任何一步举动。

    

  就好比一切都在他的掌握之中一般。

  直到混乱的人群里出现一位满头白发佝偻着身子的人时,他这才震惊地瞪大了眸子。

    

  陈若懿在小公主察觉到遇刺时第一时间冲进去了刺客群里。

    

  朱衍慌了,他急忙转身从身后侍卫的箭囊里抽出三只箭,齐发,一箭一个人头。

  接着从城墙下奔下,推开身边人的簇拥,夺过一把长剑,跨上马背,奋不顾身地朝着那顶倒下的喜轿奔去。

    

  谁都从未见过如此失态的皇帝,在震天的哭喊中,手执剑柄,马背上挥舞着,血迹迸溅着。

  鲜血染红了他的龙袍,只见他一个利落的翻身,下马,挡在了倒地不起两个人的前头。

    

  他握住剑的手在狠狠颤抖。

    

  血珠从他的额头一直拉到嘴角,见惯了太平盛世的百姓,也是头一回目睹天子脚下,龙威大怒该是何景象。

    

  “都给朕停下!”

    

  朱衍的号令相当具有震慑力,一时间持刀的刺客们纷纷丢下手中的武器,却还是有一只箭,“嗖”地从朱衍眼角飞过。

    

  那是支在朱衍发出命令前已经绷在弦上的毒箭,哪怕圣令在上,却也不得不发。

    

  于是那支侥幸逃过朱衍掌控的箭从他整个身侧略过,在朱衍转身的瞬间……

    

  刺向了身后另一个人的身体里。

  陈若懿在危险来临前,不顾一切将小公主护在了怀里。

  发上的那支银钗清脆落地,箭将整个天空刺破成两块,也将朱衍整个身躯刺碎。

    

  “若懿哥哥,你还会回来给六六讲三只小猪的故事吗。”

  七年前城破之日,陈若懿将朱六安心地交给了朱衍身边得力的护卫金帛,抬手摸了摸她的脑袋。

    

  “那是自然,三只小猪要永远在一起的呀。”

    

  手中沾满血的剑落地,朱衍狼狈转过身来,眼睁睁瞧着被刺中的他,跪在地上,用瘦弱的后背,为怀中的人撑起一片坚固无比的天地。

    

  他嗫嚅半晌嘴唇,才用尽全力将那个名字吼了出来。

    

  他说。

    

  陈!

  若!

  懿!

    

   

 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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