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八回 塔尖完整章节完结全文阅读
第八回 塔尖完整章节完结全文阅读

字数: 2378更新时间: 2020-06-26

    三更半夜的相国寺一派寂静,佛堂宝殿里青灯木鱼声断断续续。

  陈若懿极其敷衍哄下了小太监阿念睡觉,自己都不记得究竟讲了个什么故事,披上一件寒衣,提着灯笼出了宫。

  相国寺就在皇宫旁,因刘妃如今的太后娘娘吃斋,朱衍特地叫人修葺了这座寺庙。

  纸条上交代的地儿便是如此,只是相国寺偌大,找个出宫来到寺庙看守的侍卫,还真有点难。

  残烛下念经文的老和尚眼睛都没睁得开,耳背听陈若懿念了好几遍人名儿。

  “叫肖淳是吧。”

  “对,原先宫里当差的,出来后就在来您这儿了,大师可还有印象。”

  大师眼睛还是没能睁得开,驼背哈腰,不住地点头。

  “阿弥陀佛,善哉善哉。施主……怕是……还是……善哉善哉……”

  陈若懿没能听清老和尚后头的话,自己摸黑去的藏经阁,据说肖淳如今离了宫,便是守在这儿谋生计。

  他想都没想,直接推开了七重宝塔的大门,进了里头去。

  “肖侍卫,肖侍卫可还在里头。”

  里头黑得伸手不见五指,迎面一股子古籍书墨味儿,薰得他心里发怵。

  “我是打宫里来的,托陈姐来找肖侍卫您的。”

  空荡荡的宝塔内,他沿着剥落的墙壁寻找火折子。

  墙上灯展被点燃的同时,他适应了这光线,目光来到了二楼楼梯口处。

  “肖侍卫,咱们怕是还有几面之缘,以往我也是在皇宫里侍奉刘妃娘娘的,不知您可还记得小的这张脸。”

  陈若懿心里打鼓,七年经久,他的模样变化很大,不禁咧嘴尴尬地冲楼梯口的那个身影笑了笑。

  “小的叫作陈若懿,此番前来是向您打听个人的下落。”

  “多少年过去了,还有你认识的人活着。”

  一句不是问也不是答的话响起,陈若懿走上几步台阶,直到将灯笼贴在此人的脸上,这才敛去笑容,僵滞住。

  朱衍一身便服,收起经书,扔掉手里燃尽的蜡烛,站在陈若懿的跟前,唇线勾得紧紧,脸色黑得吓人。

  老太监被吓得就差一纸灯笼糊在他脸上,拔脚就准备跑,被朱衍身后,拽着领口给勾了回来。

  “哼,想跑。”

  跑啊,这天下尽收在他朱衍手里,跑啊。

  陈若懿不死心,双手揪着自个儿领口,两只脚腾空。

  朱衍高他太多,体格力道都不是一个档次。
  
  他折腾了几下,约莫被拽得喉咙发紧,开始小声哼起来。
  朱衍这才放手。
  他下脚不稳,连人从楼梯咕噜咕噜滚下去,纸灯笼也摔在了一旁,火光熄灭,藏经阁里瞬间黯淡下去许多。
  
  这一摔好在回了神,陈若懿迅速起身,缩成一团,头着地,磕下去。
  他万没能想到,朱衍会在这里。
  
  伸出去的手在小奴才磕头那瞬落寞收回,朱衍见他这副畏手畏脚的模样,心情更是糟糕到了极点。
  
  太后因今早六六的发癫的事心神不宁,怎么说也要连夜赶去相国寺念经,朱衍不放心母后,在尽少惊动宫人们的情况下,陪了去。
  他不信神佛,更不惧妖魔,只是见这藏经阁里的经书好奇,也打算图个清净。
  没成想会在这儿碰见小奴才,还听见了番意味深长的话。
  想起白日里的那些场面,他这肚子里窝了不少气。
  
  陈若懿大气不敢出,才幡然醒悟为何寺里经文声不断,原是太后在这儿念佛。
  
  朱衍向来孝顺,不陪皇后陪母后来这儿说得通,怪就怪在他不凑巧,赶上了这茬。
  朱衍不信这些,陈若懿清楚,他上这儿来怕只是求个清净。
  
  早在西北亲王府时,朱衍为了寻求谋士便经常出入山野荒寺之间,最爱登高望远,享受睥睨天下的感觉。
  他何时都是高高在上的,陈若懿明白,朱衍根本就没掉下来过。
  
  袖口中的纸条在手里捏得死死,陈若懿大气不敢出一口。
    
  朱衍看他跪着来气,三步并作两步下了台阶,伸手揪住他的头发狠狠往上一提,陈若懿当即张嘴,一声发自身体深处的呜咽如同雷劈般贯彻全身。
  
  他不得不以挺直甚至是撅/起腰肢的姿态跪着,可朱衍下手太狠,他那万年直不起的腰就这么被他掰着,陈年旧痛牵一发而动全身,疼得他额头直冒冷汗。
  
  朱衍见他眼眸里尽流露出痛苦的神色,心中一梗,松了手。
  他皱眉,紧绷着全身,也在和自己作斗争。
  陈若懿见他松手,一口冷气差点出不来,当下蜷缩全身倒在地上,缓缓,挣扎着又以最标准的姿势跪在了朱衍跟前。
  
  只是他的腰太痛了,痛得他不得不发出阵阵细微的哀嚎。
  因为朱逢当年要他命时,手下曾提出陈若懿定会因疼痛难忍而扭动身体拒绝用刑,于是朱逢不晓得从哪儿找来一根尖长的木钉子,从木板的底部凿穿,戳进陈若懿的腰脊,就那一下,让陈若懿整个人被钉在了那块木板之上,再也动弹不得。
  那根木钉最后未能及时取出,尽管爷爷陈德信求访名医,可谁都说这木钉子早已与陈若懿的血肉骨髓融为一体,是再也取不出来的。
  
  七年过去了,陈若懿习惯躬着身子走路,他的腰板,没办法挺直的。
  
  陈若懿太疼了,他疼得恨不得这会儿就一头撞死在墙壁。
  可还是强撑住意识,浑身颤抖,却不愿在朱衍面前表露出来。
  约莫是真得神志不清,他开口便唤了声“王爷。”
  是在西北亲王府时,他惯称朱衍的方式。
  
  皇帝身子一颤,陡然立在那儿,那颗心瞬间沉入大海,星点浪花也没能激起。
  
  “你叫朕什么?”
  “陈若懿知错了,给王爷请罪。”
  
  他强撑着最后的清醒,眼前朦胧一片,腰部的剧痛弥漫全身,几乎裹卷了上下所有的血肉,终于,痛意消散,他“呃”地一声长吁了口气。
  脑袋触地,再也没能抬起来。
  
  “你好大的胆子。”朱衍愠怒,却听得黑暗里小奴才喏喏的啜泣。
  
  他说他错了,请朱衍别怪罪他,他一直重复着这句话,言语似一把利刃,直直刺向朱衍心窝。

  朱衍觉得心口疼得要命。
  他挥袖飞快略过陈若懿,径直朝着塔的门口走去。
  外头老太监以及随行一众人早已等候多时,见得皇上阴沉着脸踉跄走出,都慌张迎上去。
  还是老太监眼尖,瞧出了朱衍神色的不对劲,皇帝这些年的旧疾鲜少发作,若不是每次发作都令老太监印象深刻,怕是他也难以辨别朱衍此刻的状态。
  
  他赶忙去扶皇帝,皇帝却一手推开他,回望了眼身后的藏经阁,在老太监耳边小声念了句:
  “他在里头,这事儿交给你处理,别让其他人察觉。”
  
  朱衍很明白,七年前陈若懿就成为敌人做梦都想得到的筹码,七年后更是如此。
  他一直收着敛着,是太怕被宫中有心人发觉利用了。
  因为这一回,朱衍真的输不起。
  
  藏经阁的木门再度被打开时,老太监颤巍巍提着灯笼满地寻了几遭。
  什么也没能发现。
  空留地上散落的一本经书,还有小半截即将燃尽的蜡烛。
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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