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回 暮春精彩阅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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字数: 2001更新时间: 2020-06-26

  

  七年后,汴州新城,朱墙碧瓦下。

  烟柳成云,红杏从墙的那头探出花苞来,陈若懿领着这个月的赏银走在回去的路上,望着还未开花的红杏,痴痴站了好半会。

  他进宫不到三个月,便从尚撵局的小太监晋升为徐皇后身边的服侍,这些赏赐,都是因了他这回高升给的。

  半年前爷爷陈德信死在了距城外老远的农舍里,死前交代了他一件事,如若不是为了完成老太监的夙愿,陈若懿怕是死也不会二度进宫,服侍这些主子们。

  用王大娘的话来说,就是不要脸。

  “明明死里逃生从那见不得人的地儿出来,如今为了个死人临终前的胡话,再跑进去,你这脑子,也是昏透了的。”

  七年前,陈德信将还剩半口气的陈若懿从牢房里拖出来,其他且不说,就冲这点,他也要完成老人家交代的任何事。

  “你怕是当奴才当惯了没个自己的主意儿,人都死了,你还不为自己做做打算。”

  王大娘怕是永远都不会明白,其实陈若懿回宫,也算是给自己找了个归宿,他自打那回的事情以后,身子骨一度弱不禁风,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,想来也只有皇宫这等富贵地儿是他可以钻的洞。

  至少,他比这些新来的小太监们,更懂得如何察言观色,如何伺候好这些主子。

  只是这七年过去,他衰老了太多,当初腰这块儿被打得太严重,后来也没好的药材救,每逢阴雨天疼痛难耐不说,年岁越久,越是佝偻。

  加之城郊外没得好东西吃,营养不足,使得他的头发里掺杂了好多银丝,也不过二十出头的年纪,总被人看成是个老头子,还有不识相的小太监走路顺便扶下他,生怕他一个台阶没站稳,命丧黄泉。

  陈若懿有点不服老,他从赏银里抠出点揣进自己的腰包,剩下的都拿给宫门口的侍卫,托他们带出去给王大娘一家几口子。

  以前是为了交陈德信的棺材本儿,现今儿,就当报答酒馆老板娘当年的救命之恩。

  他揣着剩下的银子,打算趁着晚上去徐皇后寝宫里的空档儿,先去御膳房讨点酒渣吃。

  这人年纪大起来,就有点倚老卖老的意思,加之陈若懿曾经在宫中侍奉过人,不少道理经验他都能讲得出来,时间一久,自然资格老起来,倒也没干什么强买强卖的事儿,就是爱喝酒。

  嗜酒如命,靠酒续命。

  御膳房里正火急火燎地准备皇后寝宫晚上要吃的食物,陈若懿眯着眼站在门外,伸出脑袋看着里头小宫女们忙进忙出,笑问了句:

  “皇后娘娘不是有自个儿的小厨房么。”

  听闻皇帝对待皇后格外宠爱,担心皇后打北方而来,吃不惯这里的食物,特地命人在她的寝宫里造了间小厨房,专门做些皇后爱吃的东西。

  “你不懂,你个太监。今晚上皇上去娘娘屋里过夜。”

  小宫女们端着盘子挨个从陈若懿面前走过,笑嘻嘻打闹成一片。

  陈若懿捡起方桌篮子里的果子,脆生生咬了一口,任由这帮小姑娘嬉笑,后头的御膳房厨娘提着一小坛酒走来。

  “这几日潮雨,你可小心些喝,路上台阶湿滑,别到时候跌了跟头闹出笑话。”

  里头又是一阵哄笑,陈若懿笑眯眯接过杏儿的酒坛,“哎”了一声,转身离去。

  杏儿双手在腰群上抹了几下,身子探出门外,对前头拎起酒坛子,立刻精神抖擞健步如飞的陈若懿喊了句:

  “我听人说陈公公您去了皇后娘娘宫里,您日后可要少喝些点,娘娘平日里最嫌人浑身酒气!”

  后头小宫女嘀咕,说陈若懿算得上是个人么,半男半女不男不女的。

  杏儿敛起神色,拿起方桌上的果儿便朝着那小宫女砸去。

  “可仔细你那张嘴。”她是整个御膳房的总领,旁人多少是怕她的。

  陈若懿似乎听见后头御膳房传来些许动静,可他顾不了这么多了,蹲在一面墙底下,扒开酒塞子,舔了舔干燥的唇。

  他清楚晚上得去皇后娘娘屋里侍奉,皇上今儿也去那里,估摸着肯定要不少动静,下人们也跟着不能歇息,他若是这会儿喝多了酒,晚上值班怕是要被骂的。

  身后是一方水榭假山,陈若懿就这么窝在一株柳树底下,馋得伸出手指沾了点零星进嘴里,苍白的脸蛋上很快浮起红晕,高高兴兴地扔掉酒塞子,抱着坛身,大口啜饮起来。

  他这喝酒的嗜好不晓得什么时候开始的,以往在朱衍身边,朱衍戏弄他叫他喝酒,他都皱着眉头抗拒,可自打被拖出宫,来到王大娘的酒馆,他隔三差五就去酒窖里偷酒喝,好几回直接醉倒在里头,门被人锁上,害得老太监陈德信揪着嗓子满地找他。

  他一面贪婪地喝着,一面告诫自己要少喝。

  他一面提醒自己晚上还有事儿做,一面开始咕噜咕噜喝着。

  这天儿还没黑,他就已经醉得认不清脚下的路了。

  陈若懿拍拍脑门,摸着墙,朝徐皇后那边走着。

  从天亮走到天黑,终于瞧见了寝宫门口两盏淡橘色的灯笼,他咧嘴笑了笑,轻轻一巴掌拍在自个儿脸上,告诉自己清醒点,待会儿可不能乱了方寸。

  这脚没能踏过门槛,一脚踩虚,脑袋朝下,本以为结结实实跌个跟头,谁料却倒进一个人的怀中。

  鼻尖似乎嗅到了若有若无的龙涎香,他还没站稳,那人先一脚正中他的肚子,狠狠踹了出去。

  陈若懿当即浑身一拎,身子骨在地上滚了好几遭,酒也醒了。

  他没能完全从地上爬起来,颤颤巍巍的半趴在地上。

  “奴才该死……”

  后边半句“给皇上请罪”没能说出口,心窝处一口鲜血呕出,浓浓的血腥味瞬间弥漫开来。

  陈若懿止不住颤抖的身子,一头重重磕在地上。

  他被吓得说不出半句话来,他也不敢抬头去看,站在跟前,身着龙袍的朱衍。

   
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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