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十四章全文目录阅读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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字数: 10660更新时间: 2020-03-04

  《天官赐福》片段播放——

  [裴将军看到了地上的宣姬,道:“灵文殿通知我们,此次与君山之事可能和我们明光殿颇有渊源,在下这便赶来了。没想到当真是颇有渊源,有劳太子殿下了。”

  谢怜心道:“感谢灵文。”道:“也有劳裴将军了。”

  而宣姬挣扎中隐约听到“裴将军”三个字,忽然抬头,热切地道:“裴郎,裴郎!是你吗,你来了吗?你终于来了吗?”

  她被若邪捆着,再欣喜若狂也只能跪立起来。谁知,她把那武将一看,却是脸色刷白,道:“你是谁?!”

  谢怜这边已经和南风大致讲了几句鬼新郎究竟是怎么回事,听她这么问,道:“这不是裴将军吗?她莫非是等太久,不认得了?”

  南风道:“是裴将军。不过不是她等的那位。”

  谢怜便奇怪了:“难不成还有两位裴将军?”

  南风却道:“不错,正是有两位!”

  原来,这女鬼宣姬等的那位裴将军,乃是明光殿的主神,而他们面前这位,则是明光殿的辅神,乃是那位裴将军的后人。叫的时候为了区分,都称这位为“小裴将军”。正统的明光殿里,是要一正一反供着他们二位的。裴将军为主殿正神,神像正对殿门,小裴将军的神像则设在他背面。虽为先人后辈,看上去却与兄弟无异。一门二飞升,也算得奇谈佳话一桩。

  宣姬望了一圈,也没在士兵里望到她想见的那位,凄声道:“裴茗呢?他怎么不来?他为什么不来见我?”

  小裴将军微微颔首,道:“裴将军有要务在身。”

  宣姬喃喃道:“要务?”

  披面的长发之下,她一边流泪一边道:“我等了他几百年,他有什么要务?当年他为见我一面,可以一夜横跨半疆,现在他会有什么要务?重要到他连下来看我一眼都不肯?有吗?根本没有吧?”

  小裴将军道:“宣姬将军,请上路吧。”

  列队中两名明光殿的士兵走了过去,若邪倏地从宣姬身上蹿了下来,缠缠绵绵卷回谢怜手腕之上,谢怜轻轻拍了它两下,以示安抚。宣姬任那两名士兵抓住,呆了一会儿,突然猛挣,指天骂道:“裴茗!我诅咒你!”

  她这一吼声音甚是尖锐,谢怜一怔,心道:“这岂不是在当着后人骂祖宗?”

  那小裴将军却是面不改色,道:“见笑了。”

  宣姬兀自声嘶力竭道:“我诅咒你,你最好永远也不要爱上任何人,否则如果有那么一天,我诅咒你,像我一样,永永远远,时时刻刻,无穷无尽,恋火焚身!恋火焚身,烧尽你的心肝脾肺肾!”]

  谢怜看了看周围,而后向灵文问:“今日宣姬将军可在场?”

  灵文也看了看周围,答道:“并未见到,想来是魂魄散尽,已投入冥府了。”

  谢怜:“是吗?那不知宣姬将军可曾后悔呢……”〖作者:其实从宣姬把军情告诉裴茗的时候,她的爱就已经变质了〗

  [这时,小裴将军对谢怜等人道了声:“失礼了。请稍候片刻。”并起食中二指,轻抵在太阳穴上。这是开启通灵法术的诀,他必是在和谁通灵。须臾,他“嗯”了一声,放下手,重新负于身后,转向宣姬,道:“裴将军让我转告您——‘那是不可能的。’”

  宣姬尖叫道:“我诅咒你——!!!”

  小裴将军微一扬手,道:“押走。”

  两名士兵驾着疯狂挣扎的宣姬,拖了下去。谢怜道:“小裴将军,容我问一句,这位宣姬将会被如何处置?”

  小裴将军道:“镇于山下。”

  寻一座山镇住,这的确是天界对付妖魔鬼怪时常用的法门。沉吟片刻,谢怜还是道:“这位宣姬将军怨气颇重,对自己因裴将军叛国断腿之恨念念不忘,只怕镇压也不是长久之计。”

  小裴将军却微微侧首,道:“她说自己因裴将军而叛国断腿?”

  谢怜道:“她的确说过,是因为裴将军才变成这个样子,只是事实到底如何,那便不知了。”

  小裴将军道:“若一定要这么说,也可以。为裴将军叛国是真。不过,个中细节,可能与旁人所想的情形不太一样。裴将军与她散后,宣姬将军为挽留,不惜主动奉上军中情报。裴将军不愿胜之不武,不取。”

  ……这可真是万万没想到,所谓的“我为你背叛了我的国家”,居然会是这样。谢怜道:“那她说自己双腿断了也因为裴将军,这是……?”

  小裴将军道:“她的双腿是她自己折断的。”

  “自己折断的?!”

  小裴将军平淡无波地道:“裴将军不喜强势的女子,而宣姬将军生性要强,这便是为何他们不能长久之故。宣姬将军心有不甘,对裴将军说,她愿为他牺牲改变,于是自行废去了武功,还折断自己双腿。如此一来,她便等于是自断双翼,将自己捆在裴将军身边。裴将军未弃她于不顾,便收留照顾她,但始终不愿娶她。宣姬将军夙愿不得偿,含恨自杀,不为别他,只为让裴将军伤心难过。但恕我直言。”

  他讲话始终是那么一派彬彬有礼、冷静过头的神气,道:“并不会。”

  谢怜揉了揉眉心,不说话,心道:“这都是什么人???”

  小裴将军又道:“个中是非对错,我也不知。我只知宣姬将军若愿放手,原本不至于如此。太子殿下,在下告辞。”

  谢怜也一拱手,送他们去了。南风评价道:“奇葩。”]

  沈垣:唉,确实是挺奇葩的。

  [谢怜心中也在想这个词,但想想,算了,他自己还是三界笑柄、著名奇葩呢,还是不要说别人了。心道:“这裴将军与宣姬之间的事,非是局中人,谁是谁非就不要论了。只可怜那十七个无辜的新娘,还有护送出行的武官和轿夫们,却是无妄之灾。”

  提到新娘,他立刻转眼去看,只见地上十七具新娘尸身,均出现了不同程度的变化。有的已化为一具白骨,有的已开始腐烂,散发出阵阵恶臭。臭味熏醒了地上众人,他们悠悠转醒,见此情形,又是一阵大惊大骇。趁此机会,谢怜神神叨叨地对他们散播了一通善恶因果报应论,告诫诸人下山之后须得多多给各位新娘祈福,想办法通知新娘家人来认领尸首,决不可做那贩尸的勾当,也不可做亏心事。经历这么一晚惊心动魄,又没了带头挑事者,众人听他讲话哪里还敢说别的,战战兢兢一一应了,都觉得仿佛做了一场噩梦,这才发现,昨天晚上怎么好像着魔了一样?这么多死人,他们当时怎么还能满脑子都只有赚钱?回头想想,自己都觉得恐怖。昨晚大家都在做,仗着人多,又有人带头,稀里糊涂便跟着冲了。现在心里后怕,倒也都老老实实悔过祈福。

  天还未亮,恐山中还有狼群等作怪,南风刚绕山跑完一大圈,又要带着这么一大群人下山。他也不抱怨,与谢怜约定之后再一同商议后续事宜。

  那绷带少年醒了之后,又坐到小萤尸首边,搂着她不说话。谢怜便也在他身边坐了,打了半天腹稿,正要出言安慰,忽然发现这绷带少年的头山在流血。

  若是尸林的血,应当已经干涸了,可这血还在不断流下,只能是他受伤了。当下,谢怜对他道:“你头上有伤,解下绷带我帮你看看吧。”

  那少年慢慢抬头,两个布满血丝的眼睛望他一下,似在胆怯犹疑。谢怜微微一笑,道:“别害怕。有伤的话是一定要包扎的。我保证不会被你吓到。”

  那少年犹豫片刻,转过身去,一圈一圈,慢慢地解着头上绷带。他动作很慢,谢怜很有耐心地等着他,心里已经在思索接下来的问题:“这少年肯定是不能再留在与君山了,那他能去哪里?总不能跟我回天界。我自己都有上顿没下顿,须得想个稳妥法子安置他才行。”

  这时,那少年摘完了绷带,转过了身。

  而当谢怜看清了那张脸后,感觉周身血液都在瞬息之间褪得一干二净。

  那少年的脸上,的确如他原先所想,是一片严重烧伤的伤疤。在这连片的血红伤疤之下,隐约能看到,三四张小小的人脸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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  那几张人脸不过都幼儿掌心大小,歪歪扭扭分布在他脸颊、额头上。因为被烈火燎过,每张小脸的五官都剧烈地皱缩着,仿佛在痛苦地尖叫。这些尖叫的诡异小人脸挤在他一张原本正常的人脸上,当真是比任何鬼都要恐怖!]

  在场一些胆小的人叫出了声来。

  众人:还真有些可怕呀……

  [看到这张脸的那一瞬,谢怜如同坠入了一个噩梦。巨大的恐惧使他整个人都麻木了,以至于他都不知道自己在什么时候站了起来,他也不知道,自己脸上露出了什么样的表情,但一定非常可怕。那少年磨磨蹭蹭解下绷带,原本便惴惴不安,在看到他这种反应之后,他也倒退了两步,似是知道谢怜无法接受这张脸,像是在保护自己,他猛地捂住了那张恐怖的脸,从地上蹦起,大叫一声,朝树林深处逃去。

  谢怜这才回过神来,道:“等等!!!”

  他边追边道:“等等!回来!”

  可他毕竟是呆了好一会儿才反应过来,而那少年熟悉山中路程,又习惯在黑暗中潜逃躲避,不消片刻便逃得无影无踪,任他怎么叫也不肯出来。旁边无人一同寻找,他偏生又法力枯竭,没法通灵传音,他在山中一阵飞奔,竟是搜寻了小半个时辰也无果。冷风一吹,他清醒了些,知道一个人没头苍蝇般乱撞也不是办法,强自镇定,心道:“也许他会回去带走小萤姑娘的尸体。”便先折回明光庙前,却是一怔。

  只见许多位黑衣人已聚在庙后的树林里,神情严肃,正在将那被倒挂的四十多具尸体小心地放下来。树林前有一个长挑的身影抱着双手,正在监看,转头是一张清丽又冷淡的少年面容,正是扶摇。看来他是回去了一趟,带了一波玄真殿的神官们下来帮忙。

  谢怜正要开口,身后一阵足音,南风也送完那帮村民,返了回来。他见此情形,瞟了一眼扶摇,道:“你不是自己跑了吗?”

  这话说得大不中听,扶摇挑眉不悦。谢怜不想他们在这节骨眼上又生口角,道:“是我让他回去搬救兵的。”

  南风嗤道:“那救兵呢?我以为起码得请你们家将军亲自下来。”

  扶摇淡淡地道:“我回去时已听说小裴将军赶下来了,便没去找我们将军。况且,就算我去找,他那么忙,也不一定有空下来。”

  说实话,依照谢怜对慕情的了解,他便是有空也不会愿意亲自下来的。但他眼下根本没空多想了,略为疲倦地道:“你们先不要吵,先帮个忙,一起找那绷带少年吧。”

  南风皱眉道:“他方才不是跟你在一起,守着那女孩儿的尸体吗?”

  谢怜道:“我让他把绷带拿下来,他被我吓跑了。”

  扶摇嘴角一勾,道:“不至于吧。你这女装也没可怕到那种地步。”

  谢怜叹道:“怪我当时呆住了没反应过来。小萤姑娘死了,他原本就大受刺激,又以为我被他的脸吓到,可能受不了这种打击,便跑了。”

  扶摇皱了皱鼻子,道:“他当真丑到这种程度?”

  谢怜道:“不是丑不丑的问题。他……有人面疫。”

  听到那三个字,南风与扶摇的动作和神情都瞬间僵硬。

  他们总算知道为什么方才谢怜会呆住了。

  八百年前,仙乐古国皇城被一场瘟疫席卷而过,终至灭国。那种瘟疫,患病之人,身上会先浮现一个个小小的肿块,肿块越来越大,越来越硬,微微发痛。然后便会发现,这个肿块开始慢慢有些凹凸不平,三个凹陷,一个凸起,就好像是……眼睛、嘴巴和鼻子。然后五官越来越清晰,最终,长成一个类似人脸的形状。而如果放任不理,身上就会长出越来越多的人脸。据说,有的人脸,长到最后,长成了型,还会开口说话,甚至尖叫。

  而这种瘟疫的名字,就叫做人面疫!]

  沈垣:这就是刚才提到过的瘟疫呀,原来叫人面疫。

  君吾勾了勾唇,国师看到他勾起的嘴角心觉一阵头疼。

  [扶摇脸色变了又变,抱着的双手也放了下来,道:“怎么可能!这种东西几百年前就被扑灭了,绝对不可能再出现。”

  谢怜只说了一句话:“我没看错。”

  南风与扶摇俱是无法反驳。谢怜说出的这句话,没有人可以反驳。

  谢怜道:“他脸上还有火烧过的痕迹,可能是想把这些坏死的人脸烧掉。”

  患人面疮者,许多人第一反应就是拿刀子把这恐怖的东西割掉,或者用火把它烧死,为此就算割肉断骨也再所不惜。南风沉声道:“那他恐怕就不是普通人了,或许也已经在这世上活了几百年了。先不说别的,他身上的疫病会传染吗?”

  虽是头痛欲裂,但这个问题谢怜还是冷静下来想过的,肯定地道:“不会。人面疫传染力极强。若那少年身上的疫毒还能传染,他在与君山藏了这么久,应该整个这一带都被他传染了才对。他那疫毒应该是已经……治好了。只是,之前留下的疤痕却消不掉了。”

  三人不敢大意。扶摇似是在玄真殿颇有地位,召来神官们在与君山又是一顿挖地三尺的好搜。然而,却是无论如何也找不到那少年的踪迹了,怕是已经逃出与君山,消失在茫茫人海中了。为今之计,也只能回天界后再拜托灵文殿一同帮忙寻找,静待消息了。那少年身上的东西不会传染,这一点稍感庆幸,但谢怜想到他相貌如此可怕,下山后若是被发现,只怕是会被当成怪物喊打喊杀,还是得尽快找到才行。

  不好继续在与君山耽搁,谢怜抱起了小萤的尸体,一步一步走下山去。因为心神有点恍惚,那茶博士大叫起来他才发现险些把尸体抱进了相逢小店,连连道歉,又折出去委托人安葬了才回来。搞定一切坐下后,谢怜无声地叹了口气。

  一件事情总算是告一段落,而他只觉飞升后这几天,过得比他以往在人间收一年破烂还累,攀上趴下,飞檐走壁,翻滚嘶吼,易装兼杂耍,周身骨头都要散架一般,还留下了许多未解的谜团和后患,真想打个“飞升不如收破烂”的招子挂在身后去人间游说。扶摇一掀衣襟下摆在他侧手坐了下来,终于还是忍不住对他翻了个准备多时的白眼,道:“你还穿着这衣服做什么?”

  看到他的白眼,谢怜竟有种无与伦比的亲切感。他这才把穿了一路的那件嫁衣脱了,一边抹去脸上胭脂水粉,一边略感郁闷:“那我岂不是一直都穿着这衣服在和小裴将军说话?南风啊,方才你若是提醒一下我就好了。”

  扶摇道:“可能是因为你穿着明显挺高兴的。”

  南风跑了一天,终于也能坐下休息了,他道:“用不着提醒。小裴将军又不会在意你穿什么。你就是穿得再奇怪十倍,他回去也不会和别人多说一句。”

  谢怜觉得今晚真是辛苦这位小神官了,给他倒了杯茶,又想起那小裴将军冷清清的神气,对比宣姬的疯狂之态,道:“这位小裴将军可真是镇定自若,好沉得住气。”]

  裴茗对最后一句表示十分赞赏,而后又不知想到了什么,恨铁不成钢地跟裴宿说:“小裴,你看看你,为什么非得带着一个女人呢?”

  裴宿:“裴,裴将,军,我……”

  裴茗:“等等!小裴你这断句怎么又开始了?刚不是还好好的吗?”

  半月“砰”地一声跪了下来,双手合十:“对不起,我又让裴宿哥哥尝了一下我新做的饭菜,我只是想试试看下有没有进步……”

  谢怜:“半月,别老是跟人下跪,没事的,你可以继续努力。”

  裴茗:“……”太子殿下你忘了是谁教她做饭了的吗?

  [南风喝了那茶,却道:“你别看那位小裴将军好像一副很彬彬有礼的样子,他跟他祖宗一样,都不好对付。”

  这一点谢怜自然是看得出来。扶摇对此竟是也有赞同之意,道:“裴宿是近一两百年才飞升的新贵,但是势头很猛,爬得很快。他被裴将军点将之时才不过弱冠之龄,你知道当时他干了什么吗?”

  谢怜道:“什么?”

  扶摇冷冷吐出两个字:“屠城。”

  谢怜听了,若有所思,但并不意外。上天庭里,帝王将相遍地走,而这打江山与守江山的事,正所谓一将功成万骨枯,欲成仙神,必先成人杰。人杰脚下,踏的都是血路。扶摇总结道:“上天庭里,没几个是好相与的,谁都不能信。”

  谢怜听他一副过来人告诫后人的口吻,不免有点想笑,猜想扶摇是不是在上天庭里受过气,深有感触才这么说。不过他也自知,虽是飞升了三次,但每次在天界待的时间都短暂得犹如昙花一现,转瞬即逝,若要论对这诸天仙神的了解程度,他还真不一定比得上这两个小神官。南风却仿佛极不赞同扶摇这般说法,道:“你也别危言耸听,哪里都有好与坏,天界里还是有不少值得信赖的神官的。”

  扶摇却道:“哈哈,值得信赖的神官,你是想说你家将军吗?”

  南风道:“是不是我家将军我不知道,反正肯定不是你家将军。”]

  众神官:南阳将军和玄真将军还真是遇事就互怼……

  [面对这种情况,谢怜早已习以为常,见怪不怪了,加上心中有事,连拉开都没力气拉开了。

  北方这边收了尾,回到天界,他先上灵文殿,把那绷带少年的事说了,委托灵文在人间撒网找人。灵文听了也是神色凝重,应承下来,末了道:“灵文殿定当全力搜索。不过真是没想到,一趟北方之行牵扯了这么多事。这次当真是辛苦殿下了。”

  谢怜道:“此次还需感谢那两位自愿下去帮忙的小神官,还有明光殿的小裴将军。真是不知该如何感谢。”

  灵文道:“既是老裴一段孽缘惹下的祸,自然是得小裴去收拾。他收拾惯了,倒是用不着感谢。殿下回头若是得了空,麻烦进一下通灵阵,大家还要集议此次之事。”

  谢怜也有许多疑惑尚未得到解答,出了灵文殿,绕来绕去,找了一座小石桥。石桥跨过潺潺流水,河水清澈至极,能看到云雾之气在水底下流动,甚至能透过流水与云雾,看到下界起起伏伏的山脉与大片方方正正的城镇。他心道:“这是个好地方。”便在桥头坐下,默念口令,进了阵。

  一进去,上天庭的通灵阵内竟是十分难得的热闹,众多声音在阵里飞来喝去,乱成一片。首先听到的便是风信的骂声:“操!你们挑好了镇在哪座山下没有?!那女鬼宣姬是个疯子,无论问她什么,她一律吵着要见裴将军,根本不肯交待青鬼戚容在哪里!”

  小裴将军则道:“宣姬将军一向性情倔强激烈。”

  风信的声音听起来十分火大:“小裴将军,你们裴将军回来没有?赶紧让她见一面,问出来青鬼戚容的下落就赶紧把她弄走!”

  风信是最不惯对付女人的,竟是让他来干这问讯的活儿,谢怜不禁微觉同情。小裴将军道:“见了也没用,见了更疯。”

  有一个声音道:“又是倒挂尸林……戚容的品味果真是一向都如此低下,令人不快。”

  “连他们鬼界都嫌弃他品位低下,可见是真的非常品位低下了。”]

  戚容不服气地呸了呸:“什么嘛!老子怎么没品位了?老子的品位怎么了?!”

  [各位神官交流毫无间隙,可见彼此之间都非常熟稔。作为一个在八百年前就飞升过的新人,谢怜本该默默伏地不语,但听了半天,他还是忍不住插了一句,道:“诸位,那与君山里的倒挂尸林是怎么回事?青鬼戚容也在那附近吗?”

  因为他不常在通灵阵内说话,声音陌生,神官们不知要不要接话,第一个回答他的竟是风信。他道:“青鬼戚容不在与君山。但是,那倒挂尸林是女鬼宣姬在按照他的要求,给他上供。”

  谢怜道:“宣姬是青鬼的下属?”

  小裴将军道:“正是。宣姬将军死去已有几百年,之前虽有怨念,但一直无力兴风作乱,直到百多年前被青鬼戚容相中,对她十分欣赏,收编做了下属,这才法力大增。”

  他这话其实意思就是,女鬼宣姬作乱,怨不得裴将军,因为她本来也没这么大本事。要怨就怨青鬼戚容,是他收了宣姬,才让她有能力出来害人。诸位神官原本心里都觉得这事儿其实就是裴将军自己造的孽,只是都没明说,竟是被他觉察了出来,如此不轻不重却恰到好处地这么提醒了一句,当下言语之间把自己的心思藏得更深了。谢怜又道:“那与君山里彻查过了吗?应该还有一只童灵的。”

  这次,慕情的声音冒了出来,不冷不**道:“童灵?什么童灵?”

  谢怜心想,大概是扶摇没跟他说个中细节,说不定连出来帮忙都是瞒着他的,也不提扶摇,免得给他添麻烦,道:“我在轿子上时曾听到一个小儿的嬉笑声,以童谣出声提示。当时我身边还有两个武神殿的小武官,都没有觉察,想来这童灵法力也很是了得。”

  慕情道:“与君山内没有查到任何童灵。”

  谢怜心中奇怪,该不会那童灵还是特地来提醒他的?想到这里,他忽然记起他惦记了一路的一件事,问道:“说起来,这次我在与君山里,遇到了一个能驱使银蝶的少年。诸位可知,这少年是什么人?”

  通灵阵内原本吵吵吼吼忙得飞起,他这句一出来,却是忽然之间一片寂静。

  这种反应,谢怜早就料到了。他很有耐心地等着。半晌,灵文才问道:“太子殿下,你刚才说什么?”

  慕情冷冷地道:“他刚刚说,他遇到了花城。”

  终于得知那红衣少年的名字,谢怜莫名心情不错,笑道:“原来他叫做花城?嗯,这名字倒是挺适合他的。”

  听他如此语气如此言语,通灵阵内诸位神官仿佛都有些无语。片刻,灵文轻咳一声,道:“这……太子殿下,你可听过,所谓的四大害?”

  谢怜心想:“惭愧,我只知道四名景。”

  所谓的四名景,乃是上天庭中四位神官飞升之前的四个美谈佳话——少君倾酒,太子悦神。将军折剑,公主自刎。这其中,“太子悦神”,说的便是仙乐太子神武道惊鸿一瞥了。能跻身四景,并不一定是那位神官法力最强,只是因为他们这传说传得最广,为人们所津津乐道。对外界这种消息,谢怜一向反应迟缓,说是孤陋寡闻也可,只是毕竟身为其中一景,他这才稍有了解。这“四大害”,大抵是很后来才新流行的一个说法了,谢怜却是未曾有所耳闻。既然用了“害”字,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。他道:“惭愧,没听过。敢问是哪四大害?”

  慕情凉凉地道:“太子殿下在人间磨砺数百年,竟然如此消息闭塞,真是教人好奇,你在下面时到底都在做什么啊。”

  那自然是吃饭睡觉卖艺收破烂了。谢怜笑道:“做人么,要忙活的事情是很多的,也很复杂的。不比做神官容易。”

  灵文道:“这四大害么,殿下请记好,乃是‘黑水沉舟,青灯夜游。白衣祸世,血雨探花。’指的,是上天庭和中天庭都非常头疼的四个鬼界的混世魔王。”

  人,往上走,成神;往下走,为鬼。

  诸天仙神开辟了天界作为居所,把自己与人界割裂开来,居高临下俯瞰凡世,凌驾众生之上。而所谓的鬼界,却还没有和人间分离开来。妖魔鬼怪们和人们享用同一片土地,有的潜伏于黑暗中,有的伪装成人类,混杂在人群,游荡在人间。

  灵文继续道:“黑水沉舟,说的是一只大水鬼。他虽然已至绝境,但很少出来惹事,非常低调,根本没几个人见过,暂且不管。

  “青灯夜游,指的便是我们那位品位低下、爱好倒挂尸林的青鬼戚容。不过,他是这四害里唯一一个非绝境的,为什么他会在这里面?可能是因为他常年惹事,很是烦人,也可能仅仅只是因为加他一个凑足四个比较好记,也不提。

  “白衣祸世,这一位,太子殿下你应该比较熟悉。他有一个名字,叫做白无相。”

  坐在石桥头的谢怜,听到这个名字,忽然感觉到一阵从心脏传向四肢百骸的抽痛,手背微微发起抖来,无意识握紧了拳。

  他自然是熟悉的。

  都道“绝”一出世,可祸国乱世。而这位白无相一出世,灭的第一个国,就是仙乐国。

  谢怜默然不语。灵文又道:“不过,白无相已经被灭了。也不提。就算他还存于世上,如今只怕也轮不到他来占风头了。

  “太子殿下,你在与君山所见的那银蝶,又叫死灵蝶。它的主人,就是这四位里面的最后一位,也是当今天界最不想招惹的一位,‘血雨探花’,花城。”

  天界之中,当得起“大名鼎鼎”的,当属神武大帝和仙乐太子。虽然这两者意义是完全相反的,但如雷贯耳的程度基本上差不多。而在鬼界,要挑一位在“大名鼎鼎”上与他们旗鼓相当的,花城以外,再无第二。

  若你想了解一位神官,出门在路上走走,找到一间神庙进去,看看神像穿什么衣服,掌什么法器,大概就能了解一些。若是想了解更多,听听那口口相传的神话故事、演义传奇,神官们为人时是什么身份、做过些什么事,差不多都已被挖得一清二楚。而妖魔鬼怪则不然,它们为人时到底是什么样的人,现在又长什么样,几乎都是谜团。

  花城这个名字,肯定是假的,相貌也肯定是假的。因为传闻中的他,有时是个喜怒无常的乖戾少年,有时是个温柔的翩翩美男子,有时是个蛇蝎心肠的艳丽女鬼,说是什么样的都有。关于他本尊,唯一确信的只有他一身红衣,常随血雨腥风出现,银蝶追逐在他衣襟和袖间。

  至于他的出身,更是有无数个版本。有人说他是个畸形儿,天生没有一只右眼,所以从小饱尝欺凌,憎恨人世;有人说他是一名年少的将士,为故国战死,亡魂心有不甘;也有人说他是个为情所困,因心爱之人逝去而痛苦的痴心人;还有人说他是个怪物。最离奇的版本,据说——只是据说。据说,花城其实是一位飞升了的神官。只是,他飞升之后,自己跳了下去,堕落为鬼了。不过,这只是一个流传不怎么广的的传说而已,真假不知,信的也不多。话说回来,就算是真的,那也得是假的。因为这世上居然有人放着好好的神仙不做,宁可跳下去做鬼,这对天界而言实在是太丢脸了。总而言之,越是众说纷纭,越是迷雾重重。

  各路神官们对花城格外忌惮,有许许多多的原因。比如,他性情阴晴不定,时而残忍嗜杀,时而又有诡异的善举。再比如,他在人间势力极大,信徒极多。

  是的,人们拜神,祈求保佑,远离妖魔鬼怪的侵袭,神官们这才有了许多信徒。然而花城一只鬼,在人间居然也有数量庞大的信徒,几乎到了只手遮天的地步。

  这里,就不得不说了。花城刚冒头时,就干了一件极著名的事。]

  一想到那件所谓的著名的事,众神官纷纷闭上眼睛。毕竟这事对他们来说……还真是个阴影。

  [他公然向三十五位神官约战。约战内容是,与武神斗法比武,与文神论法问道。

  这三十五位神官里,有三十三位神官都觉得可笑极了,但也都被他的挑衅激怒了,接受了挑战,准备联手教他做鬼。

  首先和他比试的,是武神。

  武神是天界里最强的神系,几乎个个信徒众多,法力高强,面对一个初出茅庐的小鬼,可以说是稳操胜券。谁知,一战下来,全军覆没,连神兵也统统都被花城那一把诡异至极的弯刀打得粉碎!

  打完了才知道,花城是铜炉山里出来的。

  铜炉山是一座火山,这不重要,重要的是,山里有一座城,叫做蛊城。蛊城是什么地方?并不是一座人人养蛊的城,那座城,本身就是一个大型的蛊毒。

  每隔一百年,万鬼汇聚,在此厮杀,杀到最后只剩一只鬼,蛊成。虽然结果往往是一只也不剩,但是,只要能出来一只,那就一定会是个混世魔王。几百年间,蛊城里只有两只鬼出来过,而这两位,果不其然,都成了人间家喻户晓的鬼王。

  花城便是其中的一位。

  武神被打得一败涂地,然后就轮到文神了。

  打架打不过你,对骂,不,论战总论得过他吧?

  可巧,还真的赢不过。

  说是论战,掐到激烈处,跟骂战也差不多了。那花城上天入地道古论今,时而斯文,时而恶毒,时而强硬,时而刁钻,时而精辟,时而诡辩,时而下套,当真是滴水不漏,钢牙利齿,旁征博引,能屈能伸,蛊惑人心,指哪儿打哪儿。数位文神被他从天骂到地、从古骂到今,气得一口血瀑直冲云霄。

  花城,一战成名。]

  谢怜忍不住问:“三郎,当时怎么没人跟你比写字?”

  花城的脸隐隐有些崩了:“……哥哥”

  戚容:“狗花城的字,哈哈哈哈哈哈……”

  花城一巴掌把正在狂笑的戚容拍进地里。

  众神官:好的,我知道了,下次比写字。

  [但是,若只是如此,他还不足以称可怕。可怕的是,大获全胜后,他要求三十三位神官履行诺言。

  挑战之前双方定下约定:若花城败,奉上骨灰。若神官败,就全都自行跳下天界,从此做凡人去。若非他态度狂妄,赌注决绝,三十三神官又深信绝不可能败,也不会答应和他斗法论战。

  然而,没有一位神官主动履行承诺。虽然毁诺很丢脸,但想想,有三十三位神官都输了呢,一个人丢脸那是很丢脸,但是这么多人一起丢脸的话,那就一点都不丢脸了,甚至可以反过来一起嘲笑对方。于是他们达成了默契,心照不宣,都装作没这回事。反正人们忘性大得很,再过五十年,说不定就不记得了。

  这一点,他们算得倒是不错,但他们算错的是,花城可没那么好对付。

  不履行?好,帮一把。

  于是,他把这三十三位神官在人间的宫观庙宇,一把火都烧光了。

  这就是如今诸天仙神依旧谈之色变的噩梦——红衣鬼火烧文武三十三神庙。

  宫观和信徒是神官最大的法力源泉,殿都没了,信徒上哪儿去拜神?又有什么香火?元气大伤,重新立殿,少说也要一百多年,还不一定能恢复当初的规模。对神官而言,这真是比渡劫失败还恐怖的灭顶之灾。这些神官里大的有宫观上千,小的也上了百,加起来过万之数,花城,居然在一夜之间,尽数烧毁了。谁都不知道他是怎么做到的,但他就是做到了。

  简直是丧心病狂。]

  魏无羡:‘丧心病狂’?这词好耳熟呀,记得我被人骂好像也是这个词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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